脑洞一时爽,码字火葬场
腹稿两三万,真写就完蛋

【罗路】沉默的结局.上

好久不见。

  • 原著向/有一个贯穿全文的重大私设

  • 红心团初设来自尾田仔86卷SBS

瞎叨叨:一直认为罗的人生中经历过三次拯救。第一次是柯拉先生,第二次是红心团最初的三个人,第三次是小路飞。于是总会幻想,如果第二次和第三次一起出现在他身边,那么他接下来的十三年是不是就不会为仇恨而活。他会不会成为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但毕竟是幻想呢)。

  • 以上,大概是这样的写作初衷。

  • 1w5+,食用愉快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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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飞醒来之前,沉溺在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里。

他不是第一次做那样的梦了,从小就梦想成为海贼王的他,总是梦到自己有一场冒险,有一船伙伴,然后一路走到航线的终点成为王者。只不过今天的梦很真实,他甚至还能想起船上有个绿发的剑士和黄发的厨师,女性航海士和……大概是一只动物。

再多,他就想不起来了。




/01.孩子


路飞不是在风车镇的清晨中醒来的。

痛苦和寒冷在他晕倒的期间似乎已成为常态,以至于路飞醒过来的时候根本意识不到自己近乎濒死的状态。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巴迫切地呼吸,却被冰刀一样的空气划裂了气管。肺叶结了冰,每一次喘气都反而让他在窒息的泥潭里深陷。

这是怎么回事?他根本想不起来。前一天晚上他还蜷在自己暖融融的被窝里入睡,窗外是东海和煦温柔的海风。然而现在,他躺在冰水里,这个只有冰雪的世界正在试图抹灭他这个外来者。

求生的本能使路飞挣扎着活动身体,却早已被冻的四肢僵硬,仅仅弯一下小指就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想他快要死了。在出海前,在实现梦想前,并且他自己没法反抗这个结局。于是这个时候总得有一个家伙出现,并且成为这个故事唯一的、被指定的转机。

那个人在路飞失去意识的三秒前把他从黑暗中拖出来,像是掐着秒表精心计算,然后温暖接踵而至。他用瘦小的手在路飞的胸膛上四处按压,在他背上轻轻拍击,带着某种忐忑的不确定性,颤颤巍巍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直到路飞大口大口地恢复呼吸,那人松了一口气,动作也利索了许多。

“唔……咳,咳咳,系呃……”路飞费力地撕开两片冻在一起的唇,不顾嘴皮撕扯下来的痛苦,也想跟对方说一声谢谢。可惜他的气管和声道不允许他那么做,发出来的声音调都不成,哆里哆嗦沙哑的不像是他自己的。那人见状,默不作声地将一个瓶口凑到路飞干裂的嘴唇边,微温的水缓缓润进路飞的喉咙里,驱散走了他身体里的寒气。不过路飞还是无端地觉得,那个人贴着他脊背的体温更温暖一些。

迷迷糊糊的状态持续了很久,那人似乎又做了些什么救助工作,有的时候仅仅是简单的一个小触碰,就让路飞感觉好了很多。然而再等到路飞挤去眼睛里的干涩,视野和思维一并回到大脑的时候,白茫茫的世界中早已空无一人。

“等……等一下……!”路飞艰难地扯开嗓子,就算是平时大嗓门的他,此时微不足道的声音也只能无奈地在风雪中消散无踪。他在厚实冰冷的雪里仓惶地爬起来,雪随着他的动作簌落落地往地上掉。他先是摸了摸自己脑后——那顶香克斯刚交给自己的草帽还在。其余的,他就只能想到寻找刚刚救了自己的人。好像那个人就是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唯一意义。

路飞发着抖使劲挤弄自己的眼皮,才隐隐约约看见远处一道背影带着和雪一样苍白颜色,在呼啸的冷风里像海市蜃楼一样被吹散成一片虚无。瘦小、孱弱,看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那是路飞视野里除了白雪以外唯一的东西。

是他救了自己。

可是路飞追不上那个少年,他吸了吸鼻子,用尽气力在胸腔里聚了一大口气,却不知道到底应该喊‘谢谢你救了我’还是‘你是谁?’才能让那个人停下来等他一会儿。他发誓只要那人停下来一秒,一秒也好,他就能追上他,别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荒凉的雪地里——路飞最害怕孤独。

然而还没等他的大脑决定该先说什么,他的嘴巴自己动了动,脱口而出。

“特拉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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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开始都是那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个只有雪的世界里,莫名其妙地喊出陌生的名字,莫名其妙地遇到了一个像冰雪一样透明的少年。

路飞一步步接近他,在雪地里艰难又坚定地跋涉。那少年身上披着和冰雪同色的衣物,从头顶最末端的一根发梢到脚踝,都被雪白包的严严实实,衣角拖在雪地里。路飞越是靠近他,越发觉得他露在外面的脸也是透明剔亮的白色,病态的白,再近一些,那双瞳孔都是极浅的白。如果说有什么东西从少年身上死掉了,路飞觉得那一定是颜色,颜色从他身上死掉了,只剩下最空洞虚无的白色。

“是你救了我吗?”

“你认错人了。”良久,少年几不可闻地说,声音只在空气里滞留了一瞬,就被寒风吹得七零八落,化作白雪融化进呼吸里。路飞想,如果声音有颜色,那么他的嗓音除开那微重的鼻音以外,一定也是白色的。

“你哭了……?你怎么了?”路飞在他面前停下,选择性无视了对方对自己身份的否认。

“与你无关。”少年一下拔高了音量,压了压头上被白布裹住的帽檐,让路飞更难以看清他的脸。少年不给路飞继续说话的机会,转过身大步离开。路飞连忙伸手去抓他的衣角,却只抓到了一手白雪,布料从他指尖溜走,露出了白雪之下原本的浅灰色。少年顿了一下,那双极浅的眸子冷冰冰地看了路飞一眼,又加快了步伐。

“等……等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在这里走了很久吗?这是哪?你不冷吗?你……”路飞拍掉手上的雪,往手心里哈了口气,又迈开僵硬的小腿在雪地里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这次少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头也不回,简洁的闭嘴两个字顺着风灌进路飞耳朵里。路飞也不在乎,继续跟着他,嘴里说个没完。

“我叫蒙奇D路飞,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直到路飞带着一股得意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少年身形摇晃了两下,好像这句话里有什么字眼让他的灵魂短暂地被赋予了一点色彩。脚步也慢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特拉法尔加罗。”

“什么?”路飞离近了看着少年,从结痂瑟缩着的唇,到通红的鼻尖,眼角一大块斑驳的白斑,最后是眼睛。这次他看清了少年的眼睛并非是白色,而是最漂亮易碎的银灰色。

“……我的名字,特拉法尔加罗。”

“特拉……特拉尔……喔,你就是特拉男啊。”路飞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嘻嘻地笑起来,理所当然地把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名字安在少年身上。当然他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那感觉真神奇,像是魔法一样,你拍了我几下我就好了。”

然后在最突兀的情况下,那样一个宛如用冰雪雕铸的少年崩溃了。路飞永远也忘不了自己说出这句话后少年的样子。雪砸在他斑白的脸上,露出的眉宇间拧起与他这个年龄极端不符的沉痛,肩膀剧烈的抖动让积雪和气压全沉落下来,路飞甚至以为下一秒他就会融化在风雪里。路飞手足无措地盯着这个初识的少年,“我……不是,我只是想说谢谢……你不是男子汉吗,别……呃,对不起…?”那时年幼的他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甚至连少年身上这种激烈的情绪名为什么都不清楚。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扶住那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少年,然后拍拍他的肩头。

“滚开!”罗粗暴地拍开路飞的手,踉跄着后退,双手死死地压着帽檐,对他避如蛇蝎。路飞看到白雪在他双颊上化成水,滚滚而落。路飞绞紧被打疼的手指,他不明白少年为什么那么脆弱,像是个雪人,轻轻一推便在雪地中化为虚无。他只是对他说谢谢,他就会发抖,会恐惧,甚至哭。为什么会陷入极度的混乱和悲恸,路飞想不通。更令他困扰的是,在他碰到少年的一瞬间,那冰凉的体温让他心脏抽搐着疼痛。一切都过去了,都结束了,现在你有我了。路飞突然很想那样对少年说,即使他不明白为什么。

“我只是……”路飞向罗的方向迈了一步。

“别跟着我!”罗缩起肩膀,像只警惕的幼豹,在拒绝任何人的接近。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继续向远方走去。那是和刚刚截然不同的方向,这让路飞意识到罗也不知道他要走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踽踽独行。

“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呢……”路飞喃喃自语,忍不住想如果是自己的话肯定坚持不下去的。他又抬脚跟上罗,踩着雪地里那排向前延伸的脚印,这次他追不上罗,只能在那抹苍白脆弱的背影身后一瘸一拐地迈着步子。


他们走了很久,漫无目的,一直走到天空倒光了所有的雪,风也丧失了继续呼啸的力气。少年仍在走,步伐麻木、不知疲倦,路飞和他之间的距离就被越拉越长,仿佛有整整一个世界横亘在他们之间。但他仍然死死地盯着那背影不放,死死地和那段遥远的距离僵持——谁让那背影是冰天雪地里唯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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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地白茫茫的世界里就多出了点别的东西,比如高高矮矮的砖房,还有流动的人影。罗在这座小镇的边缘驻足,路飞对此感恩戴德,在冰雪里长期跋涉让年幼的他感到眩晕,他想要依靠点什么来支撑他的身体。但是他没有离罗太近,也没有向他寻求帮助,只是在他身后静静地保持了一点距离。路飞狠狠地挤眼睛,把水雾全挤回去。他可是男子汉呀,饥寒交迫地跋涉几个小时算什么?

“特拉男?”路飞虚弱地说,从罗身后探出个脑袋,这才发现小镇的前面,人烟稀少的地方,突兀地立着两道身影和一大团白雪。罗停在他们的正前方,一言不发。路飞揉揉眼睛,让自己精神起来:“这里怎么了吗?”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团白雪上有些暗红色的东西,并且在地上蠕动了一下。不,白雪怎么会蠕动呢,路飞上前一步,才察觉地上躺着的不是雪,而是一只小白熊。“熊!”他兴奋地说,七岁的孩子看到新奇的东西自然会展露兴趣和好奇,疲惫短暂地消失了。喊完他就向前冲去,却被人提着后领抓了回来。

还没等他抱怨,原先他站立的地方就多出了一根插进雪地里的球棒。

“你谁啊?”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响起来,却学着电视剧里流氓的语气。说话的是那两个人中戴着鸭舌帽的一个,他上前把那棒球棒从雪里拔出来,扛在肩上。路飞此时也注意到了一些不对,那根球棒上还带着点血迹,和那头熊身上的血如出一辙。

小男孩心中澎湃的正义感顷刻间被激发了,路飞冲上去双手一横挡在那只小熊面前:“你们在对这只熊做什么?!快放了它!”

两个少年看着路飞那小身板愣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边笑边在那只熊的脑袋上踹了几脚。路飞气不过,本来就不清醒的脑袋开始发昏。那之后的事情他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自己和对方争吵,挥着拳头冲上去,然后棒球棍在视线里放大。再醒过来的时候,视线里是一片木质的天花板,残败地结满了蛛网和裂痕。


——直到这一刻,直到路飞第二次醒来,他的意识才真正清晰起来。他突然想起自己应该在东海,在哥亚王国的风车镇里,在和煦的暖阳中推开小酒馆的两扇对门,找玛琪诺要一杯鲜榨果汁。

“这是哪?!”

“鄰镇,史瓦洛岛上。”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少年坐在一张小木桌上,浑身上下都挂了彩,他的另一个同伴也是。

“我叫夏奇,他叫佩金,都是这座岛上出生的。”

“我叫贝波。从新世界的佐乌流落到这里。”

路飞没空去吃惊一头熊张嘴说话了,他的视线从罗到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流动而过,并且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他身上。他知道他们在等他的回答,但路飞动了动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从哪里来?他怎么来这里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路飞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他们好像不太一样。好像不该出现在这里,也从来不属于这里,这个世界不是他的那个。他的生活在原本的轨道上偏离了,却又像是爱丽丝闯入童话国度一样意外而又美好。

“蒙奇D路飞。我……在哥亚王国的一个小镇里…在东海。”

“东海?那你是怎么到北海来的?”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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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飞昏迷的期间,罗和另外的两个人、一头熊之间似乎发生了什么。夏奇和佩金对罗的态度发生了极大的转变,带着说不出的尊敬。路飞深知那就是一个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了。他也不问,难得安静地坐在属于他的角落里,盯着这几个人,大脑放空。

罗仍然是那副空洞冰冷的模样,积雪化去后身上的颜色从雪白变成了一片死灰。他只在那个小木屋里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的太阳还没露出头来,他就要离开。

夏奇和佩金说要跟罗一起走,贝波说他想回到故乡。路飞就一个人坐在原地,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之前他没能抓住的衣角。罗又回头看他,路飞就大声地对他喊你别走。

“之前救你只是顺手而已。别对我抱有过多的……”

“我没有。”路飞自己都不知道,说这句话时自己的语气怎么会那么坚定,就连罗也为之动容。他从那双冰凉的银灰色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模样。很陌生,在做的事情毫无理由。

“我只是希望你留下来。真的。”


之后罗和他僵持,路飞不愿意松开衣角,罗也不愿意放弃那件不再雪白的斗篷。最后佩金露头圆个场说何妨不把这里当成他们的‘起点’呢?罗阴沉着脸但还是默许了,一行人在不大的木屋里暂居。

那之后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但是路飞感觉罗离他更远了,他们抵足同眠,却比他们初次见面时还要遥远陌生。罗和任何人都保持着距离,把自己关在世界袅无人烟的角落里,唯独喜欢待在最热闹的地方的路飞,是离他最远的那一个。

但是没关系。对路飞来说没关系。

他最喜欢和另外三个家伙一起,围着罗转。起初的时候,他们连问出罗的年龄都是个难题,只要一和罗说话,他就转过身去,别开脸,没有血色的薄唇紧闭,把他们关在外面。再不济就甩给他们一个凶狠的眼神,佩金夏奇和贝波就缩回去,默默地站回罗的身后。路飞不会,他笑得眯起来的眼睛让他看不见那个眼神,他仍然在罗身边吵闹。

“特拉男,你好高啊,等我长到你那么大的时候,肯定也和你一样高。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多大啊?”

“……”

“特拉男,特拉男?你昨天又没好好睡觉吧?黑眼圈这么重,唔,而且还肿了?”

“……你好吵。”

“你的家在哪?你以后想做什么?要不和我一起出海吧。”

“别做梦了。”


史瓦洛岛的四季不会流转,永远地定格在冬天,那么每个冬天里路飞都会出现在罗身边。他喜欢在下雪的日子里把罗头顶上的落雪拂开,那么岛上每天都在下雪。

罗冷淡他,无视他,瞪他,甚至低声咒骂他,他都不顾。罗很想问为什么,可是路飞在他问之前,自己满不在乎地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和罗说话。可能是想让罗笑,他说他从没见过罗笑,路飞猜罗笑起来的样子一定很好看。所以他每天都在罗面前笑,希望有一天罗看着自己的笑容,也会好奇笑起来的滋味。毕竟他知道罗才十三岁半,或者十四岁,不是吗,只是个小小的少年,偏偏比八十岁的老人还要僵硬灰暗,垂垂老矣没有生机,仿佛活着是为了等待下一秒的咽气。

四个人一头熊每天的生活,都是在小镇郊外的针叶林里度过的,他们和狼,雪兔,和寒冷搏斗,只不过罗从来不和他们同行。贝波很多时候都在学习航海术,为了有一天能回到故乡佐乌。而夏奇和佩金经常练习格斗,据他们本人说,是因为有一次听到罗被路飞问烦了,吐露出他会当一个海贼出海的时候,就决定要跟随罗一起出海。成为罗的助力。

“你们几个都上我的船嘛!”路飞气哄哄地对他们说,却换来夏奇毫不留情的嘲笑,说你想上我们的船还不一定让你上呢。结果就是两个男孩在雪地里翻滚着打一架,雪也起哄似的跳在他们身上,佩金在他们闹出什么伤口前负责将他们拉开。

夏奇和佩金每次都告诉路飞,罗很强。可是路飞看到罗的时候,罗总是在看书,在发呆,唯一有一次路飞半夜醒来,看见罗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胸口,指节突出,青筋盘虬,满头大汗地重重喘气,似乎在经历什么痛苦。第二天早上他再看见罗,罗脸上那些白斑已经几乎没有了。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要问罗脸上的白斑是怎么回事,这次却脱口而出。

“你身上的白斑是什么?怎么感觉突然变少了?”

罗抖了一下,那样子就像是他刚遇见他的时候,罗突然崩溃时的前兆一样。路飞吓得弹到他身边,一个劲儿的道歉。他总觉得,罗不愿意接近他,就是因为那时他惹罗生气了。他害怕这次又伤害到少年。害怕把他们之间推的更远。

然而他没想到,罗比他还要怕。

“你害怕我……?”路飞从不是一个说话有所顾忌的人,他看到了,想到了,立刻就会说出来。他第一次从那双死掉的眼睛里看见情绪,第一次觉得罗也只是个普通人。

“我怕你这种小鬼干嘛?!离我远点。”罗说。他很喜欢对别人说离我远点,喜欢以拉扯帽檐的方式遮掩自己。但是路飞只听到他的声音微微哽咽,下意识地,他扯住那个高高的少年的衣角,张开手抱住他。

罗僵住了,绷直了身子,却没有推开路飞。路飞用脸贴着少年脊背的弧度,他想知道罗现在又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心里在想什么,会不会是在想东海的阳光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在想贝波身上的毛为什么那么暖和,会不会想昨天烤雪兔的美味。

不然他的心跳为什么那么快,路飞贴着罗,隔着衣物,皮肉,骨骼,听到远处传来急促有力的砰砰声。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待在我身边?为什么被我那样冷落也不放弃我?路飞听到那颗鲜活炽热的心脏在用鼓动的声音质问他。

“因为你需要这个吧,我觉得你需要。虽然你不理我,还总是给我摆脸色,一副臭屁样子。顺便还有,一靠近你我都会感觉到冷。但是那天你救我时的温暖,我总能想起来。”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

“那可以请你,不要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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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话罗说的很轻,像冬日里最柔软的一片雪落在路飞身上,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白熊走过来用毛茸茸的大爪子搂住路飞的肩膀。佩金忍不住说,罗桑你做的太过啦,他还只是个小孩子。罗发出一声闷闷的气音,路飞感觉到那双灰眸看都没看他一眼,“不是你们擅自出现在我面前的吗。”

紧接着就是木门被摔上的声音。“我不需要啊。”

一屋子的人望着那个小少年孤身踏入雪地,越走越淡,越走越浅。


“你为什么总喜欢围着罗桑呢?如果你怕孤独,你可以找夏奇,贝波,或者我,为什么非——”

“你们不也是吗?你们也没有离开他。”路飞擤了擤鼻子,噎的佩金哑口无言。

最后打破沉默气氛的是夏奇,他从屋外踹开木门,抱着一本书,大喊:“我找到了!找到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举起那本书,封面上烫金的字迹,勾勒出‘白之镇’三个醒目的大字。

他环顾一周,确认罗不在屋子里以后,把那本书放在三人一熊中间,有些沉重地说:“罗桑他是从白之镇出身的!”

“你们听说过铂铅病吗?罗桑身上的白斑就是那东西!听说还是传染病,是不治之症。然后政府就把那一个国家毁灭了。”

“铂铅病?一个国家……?”路飞颤抖的目光扫过那本书上的图画,照片里火光的红色像是人血染的,“那他的家…人……”他想起每次自己问起故乡,问起亲人和朋友,罗都会狠狠地瞪他,推开他,咬着牙。他想起刚才他问白斑,罗瞳孔中的颤抖。

“对不起……哦天……我刚刚都对罗桑说了些什么?”佩金呆呆地坐在地上。

路飞冲出去,留下孤零零的木门在寒风中吱呀吱呀地摇晃。他能看到雪地上一深一浅的脚印向树林里延伸,和他第一天遇到罗时一样——他每一步都印在那脚印上,向前跑。他想起那天的他还跑不动,迷茫,一瘸一拐地跟着罗,那条路不知是对是错,不知通往何方。还想起那时他们之间难以缩短的距离。
确实难以缩短。哪怕路飞现在的步伐不再蹒跚,他跑起来,站在罗身边,抱住他,耳朵贴着他的心脏,那段距离也一直横亘在他们之间,很远,远到路飞难以企及。

他冲进树林里,呼喊罗的名字,越过冻霜的杂草和盘亘的干枝,把血迹留给那些刺人的荆棘。终于他在庞大的雪兔群的缝隙中,看到那个苍白的身影。罗被雪兔包围了。路飞想也没想就举起拳头向那些高大的兔型生物砸去,伸长他的胳膊,第一次成功地使出了橡皮枪这个招式。然而什么用也没有。那双豆大的猩红色眼睛转过来盯着路飞,露出獠牙,下一刻就被从它背后伸出来的剑砍成两截。

路飞透过倒下去的尸体,看到握着剑的主人。看到罗。一袭素白,点点血迹像是梅花一样在他身上盛开,冰冷,孤傲,不近人情。

“你为什么又来了?!说了离我远点你为什么听不懂?!”

他和罗背靠着背,站在庞大的怪物包围圈正中央。路飞一如既往地对着罗笑,不,甚至笑得更加开朗。然后干净地吐出几个音节,Flevance。

“你知道了……?”罗的尾音打着颤,他稚嫩的伪装还没来得及成熟起来,更没有机会成为性格,成为习惯。那时他的平静和冷漠比玻璃还脆弱,一击便变得粉碎。弗雷凡斯,白之镇。他攥紧了手里的剑,青筋凸起,下一秒路飞的掌心就裹紧了他的手,抚平上面因紧张而凸显的筋骨。

“对不起!我不该随便问你的故乡……还有你的病。”

“你就为了说这个跑到这里来吗?”罗环视那将他们围的严严实实的食肉动物,他重重地喘气,每一次吐气都像是在驱逐懦弱,斩断那该死的优柔寡断的不舍,每一次吸气都把寒冷灌入胸腔,他想把自己埋进冰雪里,冻掉所有会伤害自己的感情。

“铂铅病是一种传染病,得病的人是怪物。我是怪物。”
他说出来了。却意想不到地换来了路飞的诧异。

“你在意这个??我,夏奇,佩金还有贝波,和你待在一起这么久,又没被传染,不就足够了。”

“就算传染了也不是你的错啊。你不是怪物。”

罗看到路飞仍然在笑,对着他笑,一如往常,冬阳冷冰冰地把金光镀在路飞身上,路飞再把温暖揉进擦过他的阳光里,最后光还给了罗。然而还没等他多贪恋几秒那个笑容,雪兔便踏着震天的步子向他们攻过来,赤红色的瞳光闪烁,贪婪地把光线染成凶色。

罗低头看着路飞,那张小脸稚嫩却坚毅,他努力地吞咽一下,挺起胸膛让自己不那么害怕,温软的手握成拳放在身侧。他今年才多大?八岁还是九岁?他们已经认识了一年还是两年?

“我在。”

“我在,别怕。”



/02.少年

罗挡在他身前,颤颤巍巍地张开淡蓝色的光圈,挥舞刀锋的模样让路飞在那之后的很多年,想起来都会心跳加速。那一年他刚九岁,来到北海两年,拥有了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又一个至亲。至少他单方面把罗当作了他的亲人,也许是哥哥。

毕竟那时的他还不知道何为爱情。

路飞把从冰雪中捡出来的一朵干瘪的花塞到罗手里,罗低头看着手心里多出来的东西,额角抽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不让脆弱的花瓣擦过衣面,收进口袋里。小木屋里升起的炉火还是他们去年置办的,那会儿他们还顺便扩建了一下他们的家。路飞就在橘红色的火光下,细数罗脸上破碎流动着的阴影。

他伸手,想去替罗遮掉那些阴影和光。那让路飞觉得罗像是即将化开的冰面,脆弱得不真实。如果不是罗偶尔翻动一下书页,路飞甚至怀疑坐在他面前的只是火光勾勒出来的幻影。

然而他的手只能僵停在半空中。罗在后退,看到路飞向自己伸手后立刻的后退。

“你跑什么?”路飞颓然地趴在桌子上。少年看起来已经比初识的时候成熟了太多,也不再像那样冷冰冰地对着别人了。这个变化消耗掉了三人一熊的很长时间和精力,他们锲而不舍地向罗伸出手,向着罗所在的角落里迈进,把他从角落里拉出来。时间久了就很自然的,罗可以和佩金夏奇聊聊镇子酒馆里发生的事儿,在贝波画海图的时候一起规划以后的航线,他们一起在雪地里打闹着变强。路飞偶尔也能见到罗藏在书后的唇角微微掀起,浅的像是海平线难以察觉的弧状。路飞开心,他当然开心。他知道罗渐渐接纳了他们。

可是路飞时常觉得,那个‘他们’里没有自己。

“你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你想多了。”

“我没有。你就是在躲着我!上次在打猎的时候也是,我只是想帮你擦掉脸上的血,你躲开了。但是夏奇给你擦就可以!还有之前,在小镇的祭奠上我想拉你的手,你一下就甩开了,然后那一个晚上都离我好远。偏偏你可以让贝波给你围围巾!还有……”

“够了。”路飞每向前一步,罗就跟着后退,直到后背贴紧冰冷的墙壁。“离我远点。”他深深地低着头,说出了那句路飞很久没有听到的话。


……

“你说,他是不是讨厌我?”

“不会啊。”佩金苦笑,把热可可塞进路飞来回摩挲的手心里。路飞为这事已经找过他好几次了。

“那他为什么一直抵触我?为什么不让我接近他?都这样好久了,而且你们就可以。我就是想和他挨得近一点,我……”

“路飞啊,”佩金在路飞吐露出更多东西前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对罗的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什么?”

“佩金,你是不是傻啦?这家伙才多大啊?”夏奇随手拽了拽老友的企鹅帽,连连摇头。佩金也叹了口气。

“哈?我都十二岁了,已经是大人啦!”

两个成年人看着路飞两个鼓起来的腮帮子,同时捂住了脸。

其实佩金和夏奇又何尝不对罗若即若离的态度感到奇怪呢,这么些年来,路飞待罗是最特殊的那一个。毕竟夏奇他们对罗的态度里带着崇拜,以及尊敬,他们骨子里觉得罗是他们的老大。而路飞把罗当作哥哥去依赖,把罗当作挚友去亲密无间。罗却总是离路飞最远。

“……路飞。”

“什么?”

“明天我们就要出海啦。”夏奇蹲下来,拉住他的小手,“红心海贼团,怎么样,名字很酷吧?”

“什么?!我也要去!你们要丢下我吗?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路飞瞪大眼睛,急的伸手直往夏奇衣服上扒。

“不是……我们还会回来的,这里会暂时当作我们的据点。我们……最多一个星期,就回来。”

“不要…!带我一起出海吧,我已经长大了,我很强的。”

“对不起……”佩金摇摇头,“是罗桑的命令。你还小,你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冒险。”

“等……”罗,又是罗,又是那个家伙。他到底是有多不想和自己待在一起?

“今天晚上,我们会去把岛上窝着的那帮海盗端掉。然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夏奇顿了一下,“你也可以来。”

“我知道了。”路飞咬着下唇,重力在他脸上的作用像是加强了,使得他的五官表情萎靡地耷拉着下垂。他的声音闷在厚厚的围巾里,让人觉得他带着说不尽的欲言又止。但路飞罕见地保持着沉默,就好像他对这件事再没有什么异议了一样。地板被他刻意放沉的脚步跺得嘎吱响,佩金夏奇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木门后。

他们对视了一眼,凭借着多年地默契从这个眼神中他们交换了彼此心中的疑惑。

——路飞从不是个会保持缄默,会欲言又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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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罗从天寒地冻的针叶林里回到家的时候,再也没有感受到以往这个小家常有的融融暖意。有的只是夏奇在冻僵的气氛中局促不安地告诉他,路飞失踪了,他们三个人找遍了城镇每一个角落,也没能找到他。

“……我不是告诉过你,别跟他说。”

夏奇额角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他在罗面前总是什么也瞒不过。但这次他并不认为自己搞砸了什么,他咣一声把拳头砸在桌上来宣泄不满,“这样太过分了!我们就要走了啊,明天,难道你打算连声告别都不对路飞说吗?他无权知道自己朝夕相处了几年的伙伴明天就要远行吗?!”

夏奇一步步向前靠近,小心翼翼地观察罗紧绷的面容,他想从那上面找出哪怕一丝的破绽来,找出一丝心软和动容。而罗古井无波的表情让他甚至怀疑罗这几年来有没有对路飞产生过一丁点的感情。

罗自始至终盯着夏奇脚边的落地灯,启唇的时候声音像是冰块碰撞、碎裂,“把佩金和贝波叫回来。开始行动。”

“什么……?不、我刚刚在告诉你,路飞还没……”

“我说,现在,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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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们到了那伙海盗的据点,夏奇仍然不敢相信他们居然放弃了寻找路飞,放弃他们的朋友,来这儿和那些愚蠢的海盗打该死的架。“就这样?就这样了?我们——”

而罗给他的回应是,一刀劈开了海盗们的铁皮门。

没有炮火、没有枪击、甚至没有一把刀伸出来。罗一行人摒起呼吸,然后看着唯一一个伴随轰然倒塌的大门被扔出来的东西——一个血迹斑斑的小人儿。

“哦,哦不,天哪……”夏奇倒抽了一口凉气,佩金几乎是嘶喊了一声“路飞”。不等他们做出行动,一只皮鞋狠狠碾在了男孩撕裂的左肩上,这伙海盗的头儿狞笑着望着罗一行人,右手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男孩的头。

“特拉法尔加罗是吧?喜欢这个见面礼吗?”他说着,鞋跟重重碾进男孩血淋淋的伤口,破布般倒在地上的路飞甚至连悲鸣都发不出来,只能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抽搐着。男人笑起来,显然他享受施虐的快感。“这个小毛崽子,赤手空拳就敢闯进老子的地盘,叫嚣着要杀我——你猜怎么着?特——拉——男?”

“你…!”夏奇目呲欲裂,他从未感觉到这样愤怒过,并且他相信佩金也是。他撇了一眼佩金颤抖的拳头,最后望向罗。罗回头瞪他的时候双脚还稳稳地扎在原地,浑身放松,那过分冷静的表情让夏奇陡生寒意。

“哈哈哈,他可是为了你才一个人独闯狼窝,多感人啊,这么大点的小屁孩。‘我要证明给特拉男看我才不弱!’是这么说的吧?嗯?”海盗头儿得寸进尺地揪着路飞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拎起来,然后又狠狠甩在地上。路飞却反而清醒了些,屈辱压过疼痛使他重新微弱地反抗,他多么希望海盗现在闭嘴,杀了他也没关系,只是别再说了。

罗缓缓吐了口气,平静地举起手中的大太刀,他让刀脊和自己的视线持平,对准了海盗的眉心。“我不在乎那小子。”他说得轻佻又傲慢,瞳孔轻微收缩着。“我更感兴趣你的命。”

“是吗?”那把对准男孩头部的枪上膛了,扳机被轻压着。

罗轻嗤了一声,他笑得讥讽,然后把刀尖抬得更高,更坚定,他甚至换了一个更随意的站姿。他根本不在乎男孩的生死,夏奇和佩金又交换了一个眼神,现在他们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阴风从黑夜里爬出来扫过他们竖起的汗毛,一层一层用凉意侵蚀他们的身体,月光把罗的脸照得一片惨白。他就这样和对方僵持着,时间与这条巷子擦身而过。

毫无征兆地罗突然弯下身,扔掉了手里的刀,他在这场对峙中妥协了,夏奇和佩金终于松了一口气,立刻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海盗头儿得意地把嘴咧到耳根,他抬手给了个信号,示意他的手下们上前制服这三个人。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身后那间仓库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突然感受不到他同伴的存在了。男人喉头滚动了一下,下一秒一只爪子按在他肩上,瞬间从身后卸下了他的右胳膊。他机械地扭头,看到身后那只白熊的同时,刀尖已从身前抵进他胸口了。

那一切不过发生在夏奇的一个眨眼间。

罗干脆地捅掉了海盗头儿的心脏,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用过物理攻击了。他让尸体连同刀依靠惯性栽向了贝波,自己双腿像是瞬间脱力般跪倒在地上。罗倒下去时脆弱的像个纸人,他跪在男孩身边的血迹里,刚刚稳稳举着刀的手才碰到路飞发梢的一瞬间颤抖不止。他终于崩溃了,像是着了疯魔扑在男孩身上,慌乱地寻找查看他的伤口,他把衣服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胡乱裹紧了路飞瘦小残破的身体。他把衣服扯成布条压在路飞伤口上的动作看起来狼狈极了,血无情地透过布条染到他手上,一直蜿蜒向上掐住他的喉咙,让他恐惧得无法喘息。罗把他圈进怀里,却又不敢用力,就那么颤巍巍地托着,向捧了一怀的水那样患得患失。

“嘻嘻……”罗没想到怀里那个濒死的小孩居然清醒着并且笑了起来,一个藏在血污下却干净得让人心痛的笑容。路飞撕扯着沙哑的嗓子坚持想对救下他的罗说些什么,那样子像极了他们初遇时。那时候路飞就知道这个骂他“滚开”的少年是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如同坚固的冰层下总会有流动的水和摇尾的鱼。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路飞终于把这层冰凿裂了,即使以一种不尽人意的方式。所以他笑得很得意。

“你的目的达到了,是吗?”

“当,当然了……!”

罗被他逗笑了,路飞说谎时全身的器官都团结起来出卖这个谎言。“别开玩笑了。”事实上罗一点也没因此感到轻松,他笑是因为路飞想让他笑。他总是想让他笑,也不忍心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果然看到罗露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后,路飞才放任自己失去意识。

“你会没事的…你会没事的……”他抖着双唇模糊不清地吐字,罗踉跄地爬起来,大拇指轻轻按着那苍白的小脸。路飞还在失血,他现在必须逼自己的双腿坚定地迈开,双手停止颤抖,逼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能发生的结局——不去想曾经他没能救下的尸体。

罗仓惶地向家的方向飞奔去。他能救下他,也只有他能救下他。因为他可是有着像魔法一样的医术啊。

夏奇他们在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平复心情的功夫,罗就早已消失在了夜幕中。

“天…哪……”素来理智些的佩金一时也难以消化这一切,但现在没有时间给他们多想了,“快,我们必须回去帮助罗!”他率先迈开步伐,夏奇揉了揉眼眶,也跟了上去。

贝波在后面,把罗的刀从尸体里拔出来带回去。而当他握住那个刀柄时,爪子上传来的触感让他感觉到了异样。他把刀拔出来放在月光下细细一看,金属制的刀柄上满是蛛网状的裂痕,几乎被人攥得支离破碎。

它震惊了,再仔细观察,刀柄纹里蜿蜒的全是未干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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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毫无疑问是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罗终于做完他人生中第一场大手术,并且对象是自己濒死的朋友时,他整个人都脱水了。贝波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脑袋,才让他避免在失去意识摔倒时撞出脑震荡。

于是夏奇佩金和贝波商量好了轮流照顾这两个不省人事的家伙,却没想到罗仅仅昏睡过去不到一刻钟,就惊呼着浑身冷汗地从床上弹起来。“柯拉先生!!”他惊恐地大喊,紧接着拨开床边正打算给他喂药的佩金,一把翻下床,热毛巾从他的头上掉下来,罗跌跌撞撞地向路飞的房间跑去。直到他看到男孩好好地躺在那里,他的气管才像是刚通气般发出低鸣,大大地喘上口气来。

罗下意识地去握那只小手,却又在看到上面插满的针管时收了回去。他把头搁在路飞床边,凑近路飞小脑袋的位置,他呼吸着他的呼吸,胸膛的起伏才渐渐平伏下来。

房间的另一角夏奇和贝波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

佩金从门后露出个脑袋来,向外努努嘴,示意他们两个赶紧出来。“把这儿留给他们吧。”他慎而重之地阖上门,把寒冷关在外面,暖色的灯光全部留在里面。

“他只是……只是太在乎他了。”夏奇抿紧了下唇。

佩金想起刚刚罗惊醒时喊的那句“柯拉先生”,“罗桑也许是……害怕,你知道,呃,他好像经历过太多失去了……”

贝波把它毛茸茸的大爪子搁在两个少年的头顶,来回糊撸了两下,“那、那难道罗桑不在乎我们吗?我不重要吗?还、还是说没有小路飞那么重要……?”这个大家伙听起来委屈极了,圆滚滚的脑袋埋到胸前,却遭到了夏奇的嘲笑,“诶哟哟!我们的航海士吃醋了!”佩金笑骂他们两个不知消停,两人一熊的吵闹声在夜色中渐渐离那扇紧闭的门远去。

“我们在他心中当然是同样重要的。”

“只是可能……路飞有什么不一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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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飞直到第二天夜晚才醒来。

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双血丝密布的银眸,那双眼睛在看到他醒来时难以克制地弯了起来。他笑了。罗笑了,发自内心的。路飞使劲地挤着眼睛,想让自己聚焦在那个笑容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在刚清醒时就有这样强烈的意愿。但那是罗啊,他笑得能称上温暖,鬼知道路飞几年来见没见过罗这样的笑容,这比永冬的史瓦洛岛上盛开迎春花还要更不可思议。

“我们和好了,对吗?”路飞轻轻地说,露出笑容的过程牵动了脸上还未愈合的伤口,但他还是笑得肆意。

“……”罗紧紧牵着男孩耷拉的指尖,没有说话。

路飞显然把那当做默认了,然后他用另一只手戳了戳靠近罗的那半边脸颊,向他凑了凑。“怎么了……?”罗显然不明白,于是路飞重复了一遍那个动作,期待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这次少年有点明白过来了,小脸变得通红,嘴角绷得直直的,眼神开始躲闪。

“重归于好的亲亲啦!”路飞气得鼓起两个腮帮子,又向罗凑近了些,抬高半边脸然后用食指戳戳。路飞有一种自信,他不会拒绝。虽然他现在别扭地一动不动,像是以前在风车镇玛琪诺送给同龄的小孩糖果时,有些孩子总扭捏着以大人不让他们收别人的东西为由婉拒。但往往只要坚持把糖果塞到他们手里,他们就会佯装为难地把甜丝丝的糖放进嘴里。

于是路飞又向前凑了些,最后他干脆想,自己来做这个和好的亲亲好了。他反抓住罗牵着自己的手,把他拉过来,罗却在那之前敏捷地躲开了,仿佛路飞的手有开水那么滚烫般猛缩回去。路飞愣住了,只那一瞬间罗就已经站起身,那双刚笑过的眼睛突然变成一块冰冷的凝固水银。他衣摆一甩最后一次扫过路飞的床边,然后不着痕迹地离去。

裂开的冰面缓慢而奇迹般的合拢了。

门摔上的闷响让路飞意识到他错了,大错特错。罗从来不是那样明亮纯真的孩子。从来不是。



那天路飞一个人在逼仄昏暗的房间中,听着输液管里规律性的滴答声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四季如春的小镇,明媚的阳光和明媚的邻里。他在一个小酒馆里喝常喝的果汁。然后嘲笑声传来,红发的男人端着酒说小鬼果然只会喝果汁。他就赌气地冲老板娘嚷嚷要酒喝,这时老板娘总会温柔地笑笑,再给他续上一杯不同口味的果汁。他还梦见每次卖鱼大叔多塞给他的鲜鱼,梦见村长头上的小风车和田埂里的大风车一起嘎吱嘎吱地转着,柔软的风生在头顶。

醒来前的最后一瞬,他眼前闪过一片笼罩在雪白里的陌生小镇。

路飞惊喘着坐起来,清醒的他意识到,那不是什么陌生的小镇,那是磷镇,现在他正所处的地方。他生活了数年的地方。

而梦里出现的,是他这几年来刻意逃避的记忆。

路飞呆呆地坐在漆黑的夜里,一直坐到天空泛白。他一骨碌翻下床,手上的针管暴力地与皮肉分离,身后医疗器材哗哗地倒了一地。路飞根本不管这些,他一瘸一拐地冲向门外。他明白了,他都明白了,罗每一次推开他,每一个瞪向他的眼神,每一次恶言相向每一次的疏远。他明白了自己和夏奇他们不同的地方,也明白了最后罗在床边露出的笑容,最后紧紧攥着他的指尖。

他急切地飞奔出去,却在门厅里膝盖一软栽了下去。路飞的伤势根本没好,他左肩上的伤口又因为这一跤而开始剧痛,眼前发黑,手背上扯烂的针眼里渗出蛇信一样的血。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能挣扎着爬起来,而在这期间寂静无声的房子,没有任何一双援手向他伸出来。他抬起头,细尘在冰凉的空气中旋转——他们已经离开了很久了。这里只剩他一个人。

路飞颤抖着手在地上寻找支撑点,想要站起来,却在地板上摸到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他展开一看,几个仓促潦草的字在视线里出现重影,仍然依稀可辨。


“我们出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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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飞终于赶到港口的时候,他们已经扬好了帆。

佩金最先看到了他,令他意外的是路飞只是说了一句,让我跟罗说句话吧,一句就好。佩金忙不迭地点点头,他们对路飞是愧疚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们也不想不辞而别——罗昨天下午一从病房里出来,就沉着脸决定明天一早就出航。

罗过了很久才在甲板上现身。

“如果是临别赠语或者告别吻的话大可不必。”

他说话时浅浪周而复始地拍在岸边,路飞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像是大海在耳语。要知道,他最喜欢大海。

“我全都明白了!”路飞无视罗冰冷的态度,语气兴奋,“为什么特拉男会抗拒喜欢我!”

“……什么?”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好像路飞在发誓“我一定会学会游泳”那样可笑。他轻蔑地嗤了一声,转身就走。

“喂!!你听好了!我啊——”路飞根本不在乎,他把两手围在嘴边作喇叭状,拼了命地大喊。那一瞬他压过了海风呼啸,盖住了港口的人声鼎沸,尚还稚嫩的嗓音像一枚子弹尖锐地穿过罗的耳膜。

“我不会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我不走,也不会死!在成为大海上最自由的人前,我是不会死的!我可是要成为海贼王的男人!!”

罗可以躲得过一场对视,可以躲过一个拥抱,可以躲过一个吻,但他永远无法控制声音的子弹穿透他的大脑,一路无阻,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攻城掠池,最后正中靶心。

“你不要害怕呀。在乎一个人不会伤害你的。我不会伤害你的。”

“……那不是你说了算的。”罗背对着他。即使他的脑海里已经溃不成军,但他的背影仍像是败将在最后的孤注一掷前和世界诀别时那样的坚定。即使在这个年纪他的战争应该才刚刚开始。

“不论你会还是不会。这个不属于你的世界会排斥你,而真正属于你的世界会把你带回去。就像梦总会醒,没人能改变。”

他的背脊挺得那么直,仿佛有什么滔天的力量支撑他站在那里,并且活下去,半麻木地活下去。路飞不知道那力量是什么,但肯定和自己不一样。不是梦想,不是憧憬,不是自由。

不是爱。

“而很抱歉。我不想失去。”


在既定的,无法改变的的未来面前,唯一能逃避结局的方法就是不去开始。


“可你……你明明已经在乎了!把我救起来,守在我床边——”

“对。”罗打断他,声音轻的几乎无法传进路飞耳朵里。“正因如此。”

罗裹紧风衣的动作像是刺猬竖起浑身的尖刺,拿起刀就要离开甲板。

在路飞还在痴愣着的时候,“起航。”,他下了令。

“不……”路飞感觉伤口又开始发作了,但那并不能阻碍他迈开步伐追上去。他向前跑,直到那艘船已渐渐驶离岸边,他被海水围困不得不站在原地。罗的背影自始至终都是他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方向。不论追上去有多难,不论他们之间是否横亘了冰天雪地、大海,还是一整个世界,他也会无数次的跑起来,他会重燃。他绝不知难而退也绝不轻弃希望。

“如果!”路飞用尽全力向大海喊道:“我知道你们仍然会以这座岛为据点!那么如果!你这一次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这里。”

“你第二次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这里!你第三次回来的时候我仍然在这里!第四次、第五次、多少次都可以!”


同样的,也会有人执拗地开始这个故事,并且毫不畏惧地向未来奔去。

“答应我,到时候别再逃避。


TBC

欢迎评论接受批评XDD

这文r主要还是我对十四-十九岁的罗的理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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